最近和几位同事聊天，他们普遍比我小五岁左右，刚刚毕业三五年，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。我惊奇地发现不少同事还在走那条路—— 他们典型的路径是：985毕业，进大厂或者中厂，然后结婚，勤勤恳恳几年，薪水涨到几十万每年，然后把积蓄一把拿出来，加上双方父母的补贴，在上海all+in+一套一百平左右的鸽子笼。 于是他过上了一个典型的新上海人的生活。 这样的同事一般负债都在500万左右，多的能到700万以上，月供三四万很常见。

当我听到他们告诉我这些时，我忍不住盯着他们的脸端详了一会儿，我真的没想到平时工作中看上去人畜无害、毫无攻击性、这张脸上写满了顺从甚至麻木的牛马同事，居然敢在这个时间点掏空六个钱包、加足杠杆，all+in+房子。 何况还是那种上海最典型的鸽子笼房子。 怎么说呢，虽然他们出身中产家庭，学历光鲜，大厂履历，收入也超过了大多数同龄人，但是他们是否了解现在房价处在周期的什么位置呢？是否意识到每月还房贷三四万、连续三十年是什么概念呢？是否了解公司和行业的发展情况，是否评估过自己职业生涯的风险呢？

可能是我还是太穷了，理解不了他们的决策过程。但我想说的是，从这件事可以看出，上海这座城市已经把年轻人吃干抹净了，不管是财产上，还是心理上。 一个平时工作中谨小慎微、连一点错误都不犯的牛马，能毫无心理负担地背上大几百万的贷款，把自己压缩到退无可退的角落，如此过三十年，而最恐怖的是，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是合理的，他的一生应该如此度过。 如此刻骨的规训和异化，简直触目惊心。 他曾经是一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吗？他是否幻想过自己可以周游世界，或者改变世界，或者可以自由地翱翔？

我不了解，我只知道，应该没有哪个年轻人走出校园时，梦想的是扑面而来的几百万房贷。 “压力真的非常大，我现在每次手头凑个十万二十万，就赶紧去提前还房贷。”他忧心忡忡地和我说。 “你可以啊，这样的月供水平，还能时不时凑出十万二十万的。”我调侃到。 “没办法啊，双方父母也会帮忙，都有退休金。”

得，这不闭环了么？ 中国老龄化的脚步沉重而决绝，每个人都笼罩在它的阴影里。而这些老人海量的退休金就这样源源不断地吸入一套套钢筋水泥里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无数年轻人就这样在张江、漕河泾，在无数午夜灯火通明的大楼里，一边啃着外卖，一边每月按时拿出自己收入的10%或20%，像在传送带上似的，身不由己地投入这座巨大的焚烧炉。

而三十年后呢？五十年后呢？无数被钢筋水泥焚烧过的渣滓，该如何面对自己这样度过的一生？ 某一天，他们会不会因为回顾一生，猛然发现自己这一辈子毫无意义，而突然老泪纵横？ 我只感觉自己困在一座巨大而精密的机器里，从生理到心理都被它紧紧地箍住了。它的管子不仅吸附到了我的身体上，还深深地吸附在每个人的灵魂上。 于是我常常感到窒息，世界为什么是这个样子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