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“还原唐朝长安”成为一种风潮,当身着华服的年轻人穿梭于现代都市,仿佛一夜之间,我们集体坠入了一场关于盛唐的绮梦。从《长安十二时辰》的精致复刻,到短视频里一步一景的“大唐不夜城”,我们对那个时代的向往,几乎满溢出屏幕。但这股热潮之下,一个问题值得深思:我们今天所热烈追捧的“长安”,究竟是真实的历史,还是一场精心构建的集体想象?
真实的长安,首先并非一座不设防的浪漫之都。它被严格的“坊市制度”切割成108个封闭的“坊”,如同一张巨大的棋盘。高耸的坊墙和定时启闭的坊门,将市民的生活空间牢牢框定。日出开门,日落上锁,严格的“宵禁”制度让“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”的自由,成为一种奢侈。李白若无特权,斗酒之后也只能在坊内活动,绝无可能“夜入长安醉百场”。这种秩序井然的背后,是现代人难以想象的空间束缚。我们迷恋长安的开放与繁华,却往往忽略了这份繁华是被置于一张严密的规训之网上的。
其次,我们所见的长安,大多是经过“美颜”的顶层视角。曲江流饮、杏园探花、上元灯节……这些风雅活动固然存在,但它们更多是属于王公贵族、文人骚客的专利。正如杜甫所叹,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。在繁华的东西两市之外,在巍峨的宫殿脚下,更多的是为生计奔波的普通匠人、小贩和劳工。他们的人生,可能与“诗与远方”无缘,更多的是柴米油盐的现实与辛劳。我们今天热衷“还原”的,往往是金字塔尖的光鲜亮丽,而那构成塔基的沉默大众,他们的生活与挣扎,却鲜少被提及。
那么,我们为何如此执着于“还原”一个或许并不完全真实的长安?
这背后,既有文化自信的强势回归,也暗含着对当下快节奏、高压力生活的一种精神“出逃”。长安,作为一个强盛、包容、万国来朝的文化符号,完美契合了我们对理想国度的想象。它代表着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、一种海纳百川的气度,以及一种富有诗意的生活美学。我们通过“还原”这种理想化的生活,来寻找一种身份认同和精神慰藉。
说到底,我们今天所“还原”的长安,本质上是一件现代的文化艺术品。它是历史事实、影视剧演绎、商业逻辑和大众情感需求的混合体。我们用高清摄像、数字技术和社交媒体的滤镜,共同创造了一个“超真实”的长安幻象。
因此,享受这份梦幻般的“穿越”并无不妥。但我们或许也应保持一份清醒:我们所热爱的,是一个被精心筛选和重构的文化符号。在迷恋这份浪漫的同时,不妨也去探寻坊墙之内、朱门之外,那些更广阔、更复杂的真实。因为真正理解并尊重历史的全部面貌——包括它的光荣与束缚,辉煌与残酷——或许才是对那个伟大时代,最好的致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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