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台97,和我们兵荒马乱的青春
九十年代末的那个夏天,空气里永远混着汗味、烟味和街机厅独有的臭氧味。在“旋风小子”游戏厅的角落,我,阿杰,是这片小天地的“街霸之王”。每天放学,我把书包往角落一扔,熟练地用膝盖顶着机台,搓着那套闭着眼都不会错的“波升”连招。隆的波动拳和肯的升龙拳,就是我全部的骄傲。但这份骄傲,正变得越来越无聊,像一杯放久了的可乐,只剩下甜腻,没了气泡。
直到那天,老板拖进来一台崭新的机器——《The King of Fighters '97》。
机器前很快围满了人,屏幕里的人物不再是慢悠悠地对波,而是在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中飞驰、翻滚。一个留着红色长发、穿着一身朋克装的男人(后来我知道他叫八神庵),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。他可以瞬间冲到对手面前(疾进),也能在对方出招的刹那一个回滚闪到身后。他的跳跃不再是街霸那种笨拙的大抛物线,而分成了轻巧的小跳、试探的中跳……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。
我第一次投币,选了街霸里用惯了的“主角”草薙京,试图用老套路去打,结果被一个叫“老K”的男人用大门五郎虐得体无完肤。他只是站在那里,我所有的攻击,不是被他轻易躲开,就是被他一个奇怪的动作拆解掉投技。我的波动拳,在他行云流水的进攻节奏面前,像个笑话。
周围传来熟悉的嘲笑声:“街霸王,不行了啊!”
那一刻,我的脸火辣辣的。那不是输掉比赛的羞耻,而是一种固守的旧世界被彻底颠覆的震撼。接下来的一个月,我像着了魔。我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换成了游戏币,一遍遍地练习。我不再追求胜利,而是去理解97的“语言”。我发现,当能量槽攒满进入MAX状态,草薙京的连招会变得华丽而致命;我学会了利用不同角色的身位区段,用下段攻击去破对手的站立防御;我甚至开始研究那些被人诟病为BUG的东西。
老K依旧是这里的神。他从不多话,只是安静地打着游戏。他的八神庵,能在最极限的距离用一个微小的“鬼步”瞬间抓住对手。那不是游戏说明书里的招式,而是玩家在无数次实践中,从系统漏洞里“逼”出来的神技。
我开始明白,97的魅力,正在于它的不完美。街霸像一盘严谨的象棋,规则清晰,步步为营。而97,更像一场混乱而华丽的街头火并,充满了未知与变数。那些所谓的BUG,比如大门五郎的“BUG震”、陈国汉的“鬼步取消投技”,在玩家们的默契下,反而成了一种不成文的“潜规则”,为这场对决增添了更多戏剧性。
终于,我鼓起勇气,再次向老K发起了挑战。
机厅里所有人都围了过来。我的手心全是汗,但脑子却异常清醒。我用小跳引诱他出招,用前冲和翻滚不断变换位置,寻找他防守的缝隙。最后一个回合,我俩都只剩一丝血皮。他抓准我一个收招的空隙,发动了指令投!电光火石间,我想起了这一个月练习过无数次的拆解,猛地同时按下AB键!
“Clank!”清脆的拆投声响起,全场一片惊呼。
就是现在!我没有丝毫犹豫,用尽最后的勇气,搓出了只在梦里成功过的八神“鬼步”,角色如同瞬移般滑到他身后,一套早已烂熟于心的华丽连技,带走了他最后的血量。
“K.O.”
屏幕上跳出胜利的字样,我却愣住了,浑身都在发抖。老K转过头,没有一丝不悦,反而拍了拍我的肩膀,递过来一瓶冰可乐,沙哑地说了句:“打得不错,这才是97。”
很多年后,街机厅早已被网吧和手游取代。我偶尔也会在电脑模拟器上打几盘97,看着屏幕上熟悉的角色,总会想起那个闷热的夏天。我才渐渐懂得,为什么KOF97能成为一代人心中不朽的经典。它本不是为封神而生,浑身都是“毛病”,却意外地“无心插柳柳成荫”,开创了一个格斗游戏的新时代。
它就像我们那段兵荒马乱的青春,不完美,充满了莽撞的错误和意外的惊喜,却也因此,才显得那般独一无二,滚烫而真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