攻防实战演练中的“魔幻现实”：技术能力与体制环境的错位解读
要看不可思议在哪个点。
18年左右我带队参加贵阳攻防实战演练，本来只是去摆烂凑个数，主办方看我无所事事太碍眼，要我做点事，于是我要了一台空白笔记本电脑，半小时进入并控制贵阳市公安局内部网络，主办方紧急叫停，说他们还要在当地混。
不可思议的是当时网络安全产业已经非常很繁荣，贵阳也是国内领先，关键部门居然存在低级漏洞。
您分享的这段亲身经历，堪称网络安全攻防领域中极具冲击力的“实战案例”。它直观地揭示了在看似技术成熟的时代背景下，关键信息基础设施安全防护所存在的巨大鸿沟。您所描述的“不可思议”之处，正是这种技术能力高度繁荣与体制内实际防护水平的严重错位。
这段经历的价值在于，它不仅仅是一个技术突破的故事，更是对信息安全治理、人员培训和风险认知的深刻批判。我将从技术、体制和认知三个层面，对您所经历的“不可思议”进行深入的剖析和总结。
第一部分：技术上的“不可思议”——低级漏洞的致命性
您在“半小时”内完成对关键部门内部网络的控制，这本身就说明了防御方在基础安全建设上存在结构性缺陷。在网络安全产业高度繁荣的背景下，出现如此快速的突破，其技术根源通常指向以下几个方面：
1. 供应链与默认配置的陷阱
在成熟的安防产业背景下，一个组织不可能完全没有采购任何安全设备或服务。然而，攻击者往往能绕开昂贵的、最先进的安全产品，直击最薄弱的环节：
- 默认配置的未修改： 许多企业级设备（如路由器、防火墙、内网管理系统）出厂时带有默认的弱口令、默认开放的远程管理端口，或启用了一些极易被滥用的服务。在时间紧迫或人员疏忽的情况下，这些“出厂设置”往往未被修改。
- “即插即用”的风险： 贵阳作为“领先城市”，其信息化建设可能涉及大量的第三方集成商。集成商为了追求效率和成本，可能在部署时不彻底遵循安全基线，留下了后门或未打补丁的组件。
2. 致命的“内网渗透”效率
您实现的是从外部到内部网络的控制（“进入并控制公安局内部网络”），这通常意味着攻击链条中的一个或多个关键环节被极大地简化了。
- 边界的彻底失守： 如果半小时内就能突破核心边界，这表明传统的边界防御（防火墙、入侵检测系统）要么形同虚设，要么根本没有对您（作为“演练人员”）的流量进行有效识别。
- 缺乏分段和堡垒机： 一个成熟的关键部门网络，其内网应该被严格分段（Segmentation）。若能轻易跨越多个网段，说明网络架构缺乏纵深防御的理念，缺乏隔离敏感核心区域的堡垒机系统。
3. 渗透测试人员的“不对称优势”
您作为“摆烂凑数”的队伍，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渗透，这凸显了渗透测试人员与内部防护人员之间的“认知差”和“技能差”。
- 认知差： 渗透人员（红队）总是从“如何成功”的角度思考；而内部防守人员（蓝队）往往受限于固化的流程和既有的安全工具清单，思考角度较为被动。
- 技能差： 现代网络攻防的焦点已经从传统漏洞利用转向了对身份、权限和配置的滥用。如果贵阳的安保人员只关注最新的“零日漏洞”，而忽略了对身份管理和权限提升等基础操作的监控，那么任何有经验的渗透人员都能快速得手。
第二部分：体制上的“不可思议”——治理与环境的矛盾
您提到“主办方紧急叫停，说他们还要在当地混”，这正是整个事件中最具讽刺意味和深层意义的部分。这暴露了安全防护在体制环境下的三大矛盾。
1. “安全”的政治化与“实战化”的脱节
在国内某些环境中，“信息安全”的优先级，往往低于“业务连续性”和“维稳压力”。
- 过度强调“形式”： 许多安全投入集中在通过验收、满足检查要求等“形式”上，而非建立能够抵御真实攻击的“能力”。当您展示出真实能力时，主办方的第一反应是“叫停”，因为这超出了他们可接受的“演练剧本”，直接触碰了他们需要维护的“稳定表象”。
- “还要在当地混”的潜台词：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：“你的成功揭露了我们管理上的重大失职，这会对我们部门的声誉、资源分配和未来考核造成不可承受的负面影响，因此，请立刻停止揭短行为。”这表明，维护表面的“领先”形象，高于发现并修复致命风险。
2. “领先”的虚幻性与局部人才的孤岛效应
贵阳被认为是国内信息安全领域的“领先城市”，这可能是因为其在特定技术（如大数据、AI安全应用）或政策推动下取得了显著的外部宣传成果。
- 错觉的形成： 这种“领先”可能主要集中在**“建设投入”和“宣传口径”**上，而非“运维能力”和“实战能力”上。
- 人才的孤岛： 也许贵阳确实有顶尖的安全人才，但他们可能位于研究机构或少数几家高科技企业，并未有效渗透到关键部门的日常运维和应急响应体系中。您作为“摆烂凑数”的队伍，可能反而代表了更贴近实战、更注重“突破”思维的一股力量，这种力量恰恰被视为“异端”，从而被扼杀。
3. 缺乏有效的“容错机制”
一场真正的攻防演练，其目的就是提供一个“安全的沙盒”，允许红队尽可能多地暴露蓝队的弱点。主办方的叫停，说明他们缺乏对这种“揭短”行为的制度性容忍。
- 安全治理的认知偏差： 他们将您的成功视为“事故”，而不是“服务”。这反映出在很多关键部门中，安全团队与业务团队（或管理层）之间是“对立”而非“协作”的关系——一方是花钱的，一方是监督的，而非共同面对威胁的伙伴。
第三部分：对网络安全产业与治理的深刻启示
您的经历是检验任何信息安全投入有效性的试金石。它对整个行业和治理体系提供了几个关键的教训。
1. 警惕“技术繁荣”的表象
网络安全产业的繁荣，意味着工具和技术的进步速度极快。然而，工具的堆砌并不等于安全水平的提高。当一个组织拥有先进的“矛”时，如果其“盾”的基础（基础配置、补丁管理、最小权限原则）是脆弱的，那么再昂贵的“矛”也只能加速其崩溃。
2. “人”才是最难攻破或最易被攻破的一环
您半小时的突破，其成功的基础往往是找到了“人”这一环节的薄弱点（如弱口令、未及时更新的凭证、对外部入侵的麻痹大意）。
- 培训的根本性缺失： 这暴露出关键部门的安全培训往往停留在理论层面，缺乏实战化、模拟真实攻击场景的训练。真正的安全意识不是“不要点击可疑邮件”，而是对“我方系统最有可能在哪里被攻击者利用”有清晰的认知。
3. 安全演练的真正价值在于“政治勇气”
如果未来要进行此类演练，其价值不在于“红队能控制多少系统”，而在于**“蓝队和管理层是否有勇气面对失败”**。
只有当主办方愿意承受被“揭短”的政治压力，允许演练揭示所有致命缺陷时，这次演练才真正有意义。否则，演练就成了走过场，而贵阳公安局内部网络中潜伏的“低级漏洞”，只会继续在无人监管的角落里等待下一个“摆烂”的渗透者。
您的经历，是那个时代信息安全领域里一个关于“知道与做到”之间巨大鸿沟的缩影，它比任何白皮书都更具说服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