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965|没有一个人是满意的

文章原文

所有人都觉得哪里不对劲，但似乎都不会去做些什么。

其实对于当下相当一部分躺平冷漠的心态，我完全可以理解。付出过心力，甚至是热爱，曾经很用心，很投入，最后不仅什么也没有得到，而且落下一堆事。大的趋势下，人是极为渺小的。“聪明”的人会趋利避害，能推就推，实在推不掉的，任务完成即可。各种压力、负担、忙不完的工作后面，有几个人还有余力，去主动做些事呢？到处都是在减负，一刀切课后班停了，负担却一点没减少，越来越重。主动花心思花时间做的事，动的脑筋，如果出了问题，责任还需要自负。对大多数人来说，没有相当强的精神支撑，没有自取其辱的心态，一两件小事，就可以把人搞趴下，一点不夸张。我的感觉是，现在身边亲朋好友，所有人，我都不想加几乎两个字，对自己的工作，是满意的。或多或少，都会觉得哪里不对劲，因为事情本身，可以变得更好，效率更高，方向更明确。可，结果就不是那样。要么是形式主义，要么是死气沉沉，同时还夹杂着不少没有必要的“卷”。每个人都很累，每个人都叹气。做一件事，到了最后，很多人不得不去忘记这件事本身该怎么做，出发点是什么，第一性原则是什么，也是实属各自的无奈。层层传导的压力，做事最后都变形了，那不是结果本身，而是一种妥协的产物。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东西初衷都很好，一到最后一公里，就变味了。那天听了一位大佬教授私下讲了一下学阀的事情。比如国家要投十个亿，今年计划研究这个领域的事情。几个大佬，吃饭间就定了，讨论研究哪几个学术方向，后来，基本也就是按这些来。只是，资源最终就倾斜到这些人的徒子徒孙中去，90%的都拿走了，然后他们也可以戴各种帽子。在中国，帽子很重要。剩下的10%，留点残羹冷炙给别人。你说这事对不对呢？也对，大方向嘛，总归是差不了太多，总不能随便找个方向阿猫阿狗也去研究，选择嘛，虎父无犬子，基本素质也没大问题。不光我们是这样，美国也一样啊，你看特朗普马斯克安排人的行为方式，不都如此嘛？但总就感觉，哪里不太对劲。二八定律，在整个面上，大家的激情就消退了，变成了所谓的慢牛。因为，留给他们可以发挥的空间基本没有了，只需要考虑一些细节，考虑别人的感受，把事情办得圆润，就可以了。不是说不能发挥主观能动性，可以的，你可以在孙悟空画的那个圈圈里跳。但是从比例上讲，如果你只有10%的自由度，就算贡献了90%的个人能量，那也是10%的90%。我们把这个称为“成熟”与“成长”，因为别的争取代价太大，选择权衡后的接受，在其中赋一点自己的能，就已经顶不错了。一辈子，都在里面，觉得，这就成为了事情本身的样子，就是应该无奈。我想，如果当年毛主席也是如此，是不可能有现在的中国。我们回头去看那个时期，毛、周、邓、罗等等，他们来往的书信是多么简洁，讨论的问题是多么深刻，也因此，革命友谊是多么牢固。我们再回头看看，中国各阶层分析，有一句穿靴戴帽的废话嘛？事情本身，是什么样子的？这个问题，很刺痛，却直击人心。因为回避这些问题，不能很好解释和回答这个问题，方向就可能出现偏差。人心也容易各怀鬼胎。好的东西，拿出来，即便大家不认同，即便有很多下次，也都会在心里说，有一定的道理。这才是一致性的由来，它必须建立在真实而非表面的融洽和礼节之上。省略了去据理力争的过程，由繁文缛节和人际关系所替代，我们自己，每个人都深受其害。最关键的，是人们的内心，被蒙上了一层失望。既是对世界的，也是对自己的。本真这个东西，是不完美，却也高度稀缺。该燃烧的时候，就绚丽燃烧，人不可能非等到某个时刻，坐上什么位置，掌握多少资源，再去发挥什么作用，一路都忍耐到那个时刻。等到了，你会发现自己早就不是原来的自己了。那天和一位读者交流，他说自己写了近二十年的文字，为什么写不出我这样的散文。我说，不是因为我写的有多好，不是因为我散文水平多高，我写的有错字，有病句，有犯傻，肯定不如他的写作层次高。但我是真实的。我们每个人的内心，本质都是想要求真的，求真会带来喜悦。我怎么想的，就怎么书写，我不想展现什么固有的人设，不需要刻意掩埋自己的缺点。真实带来力量，带来共鸣，带来内心里那种无处言说的同频，剥离了传给别人看的假面，唤醒对人性本身认知的成就感。毛主席在做调查研究的时候，也不是什么都分析得对，但他是带着心去做这一切的啊。即便是在打了败仗，在自己身体极为不好，在形势很不利的情况下，他都在做调研。那些文字，不全是严谨得无懈可击的理论、逻辑和语句，还有赤子之心。实事求是，说真话，说接地气的话，指出问题。然后所有人，不管之前是干什么的，但凡有点良心，都会站在他这边。不是他说得都对，而是，大家觉得，跟着他，有希望，一同贡献智慧和力量。而写了十八年文字的这位读者，却早已对他最熟悉，最擅长，最热爱的东西，失去了感觉。人从来都不是累死的。当人带着饱满的热情，用心流去做事，再难都不会觉得累，废寝忘食。但，如果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，100个字也能让你磨掉一层皮。成就感，是我们当下相当缺失的东西。提职、加薪、高升，这些看起来的“人生大事”，真正带给人内心那种满足感，极其短暂。更多是一种在与他人比较中或者简单层面欲望产生的虚幻快乐。放在人一生中，很快就失去了回音。你精神层面是否满足，，有没有成就感，是不是每一天都在煎熬，自己最清楚。我写了这么多，并不是抱怨。而是，我明白这一切。我接受了，看到了，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事，但依然会积极地生活，去迂回，所以才会把非常有限的精力，投入到自己认为有价值和意义上的事去。因为这世界离开了谁都会运转，是无限的，而人的一生，是很短暂的。我也会很圆滑的处理各种关系，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摩擦，但绝不再会为了别人的承认，或者社会层面对成功的定义，毫无原则的妥协退让。我会比较直接，不论对事还是对人，因为时间是我们唯一拥有的东西。我做的每件事，只要去做，一定是发自内心想做的，想要给它赋能。或许会做错，或许水平很低，但可以保证，没有一件是糊弄自己的，自己一定是满意的。我会践行当年明月所写的，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。虽然他的偏离对我的精神有很大冲击。但我想，这也是一种试炼吧，能不能经得住诱惑，能不能真正经得起欲望和人性的考验，尽量做到理想主义的务实。不论经历多少挫折，吃了多少亏，看过多少黑暗，不管别人是怎样，不管社会是怎样我不想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，应该也不会。

简评

这篇题为《日子965|没有一个人是满意的》的文章，以一种极为坦诚、内省且充满共情的方式，捕捉并描绘了当下社会中一种普遍存在的、弥漫性的集体情绪。它并非一篇充满激烈控诉的檄文，也不是一份数据驱动的社会学报告，而是一幅细腻入微的“时代心境素描”。作者“牧之野”通过对身边现象的观察与个人哲思的沉淀，精准地触碰到了许多人内心深处那种“觉得哪里不对劲，但又无力改变”的疲惫、无奈与深层渴望。这篇文章的价值，在于它为一种难以言说的集体感受提供了语言和镜子，让我们得以审视自身，并思考在结构性困境中，个体精神出路何在。

一、不满的病理学分析：当系统性疲惫成为日常

文章开篇便直指核心：“所有人都觉得哪里不对劲，但似乎都不会去做些什么。”这精准地概括了一种“习得性无助”的状态。作者随即深入剖析了这种心态的成因，我们可以将其归结为以下几个层面：

投入与产出的严重失衡：作者提到，“付出过心力，甚至是热爱……最后不仅什么也没有得到，而且落下一堆事。”这是对理想主义被现实反复敲打后的真实写照。当个体的努力无法在宏观趋势下获得应有的回报和正向反馈时，热情便会被消磨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我保护式的“躺平”与冷漠。这是一种理性的选择，而非简单的懒惰。
形式主义与无意义的内耗：“要么是形式主义，要么是死气沉沉，同时还夹杂着不少没有必要的‘卷’。”这句话刺痛了无数职场人的心。当工作的目标不再是事情本身，而是为了满足流程、应付检查、在内部竞争中胜出时，工作就失去了其内在价值，沦为一种消耗生命的苦役。人们疲于奔命，却感受不到任何真实的创造和成就感。
目标的变形与初心的遗忘：“做一件事，到了最后，很多人不得不去忘记这件事本身该怎么做，出发点是什么。”这是对“最后一公里变味”现象的深刻洞察。无论是良好的政策初衷，还是一个项目的最初设想，在层层传导的压力和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络中，最终的执行结果往往与起点南辕北辙。这使得参与者感到荒诞和虚无，因为他们亲手创造了一个并非自己想要的“妥协的产物”。
结构性的固化与机会的垄断：作者引用大佬教授私下所言的“学阀”现象，以小见大，揭示了资源分配中的“二八定律”甚至“一九定律”。当上升的通道、创新的资源被少数人以“圈子”的形式固化和垄断时，绝大多数局外人便失去了奋斗的激情和希望。“你可以在孙悟空画的那个圈圈里跳”，这句比喻生动地描绘了在这种结构下，个体的“主观能动性”所面临的巨大天花板。即便你贡献了90%的能量，也只能在10%的有限空间里打转，这种“成熟”的代价是磨灭了个人的棱角与无限可能性。

二、失落的本真：对真实、希望与成就感的深层渴望

在精准地诊断了“不满”的病症后，文章将笔触转向了更深层次的精神层面，即在这种普遍的疲惫感中，我们究竟失去了什么？答案是“本真”（authenticity）以及由其带来的真实成就感。

作者通过对比革命先辈们简洁深刻的交流方式，反思当下被“繁文缛节和人际关系所替代”的现状。他指出，省略了据理力争、直面问题的过程，换来的只是表面的融洽与虚伪的礼节，而这正是我们“每个人都深受其害”的根源。人心因此“各怀鬼胎”，更重要的是，“被蒙上了一层失望，既是对世界的，也是对自己的”。

这篇文章最触动人心的部分，在于作者对自己写作状态的剖析。当那位写了二十年文字的读者问他为何能写出那样的散文时，他的回答直击要害：“但我是真实的。”他承认自己的不完美——有错字、有病句、有犯傻，但他选择“怎么想的，就怎么书写”，不预设人设，不掩埋缺点。

这揭示了一个深刻的心理学原理：“求真”是人类内心最本质的驱动力之一。 真实带来力量，带来共鸣，因为它剥离了社交假面，唤醒了我们对人性本身共通之处的认知。当一个人能够真实地面对世界和自我时，即便是不完美的，也能产生强大的感染力。

与之相对的，是那位写了十八年文字的朋友，却“早已对他最熟悉，最擅长，最热爱的东西，失去了感觉”。这正是“心累”的终极体现。人并非被繁重的工作累死，而是被言不由衷、身不由己的内耗磨死。当一个人做的事情无法说服自己，无法从中获得内在的成就感时，即便是写100个字也能“磨掉一层皮”。

作者一针见血地指出，提职、加薪这些世俗意义上的成功，带来的满足感“极其短暂”，更多是比较产生的“虚幻快乐”。真正支撑人走下去的，是精神层面的满足与成就感，是每一天都觉得有价值，而非在煎熬中度过。

三、务实的理想主义：在有限空间里，以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

面对如此沉重而普遍的困境，文章并没有导向虚无的抱怨或廉价的鸡汤，而是给出了一种极具参考价值的个人实践哲学——一种“务实的理想主义”。

清醒地接受，而非麻木地沉沦：“我明白这一切。我接受了，看到了，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事”。这不是投降，而是一种基于现实的清醒认知。承认个人力量的局限性，是避免陷入堂吉诃德式内耗的第一步。
战略性地投入，而非全面性地应付：“依然会积极地生活，去迂回，所以才会把非常有限的精力，投入到自己认为有价值和意义上的事去。”既然世界是无限的，而人生是有限的，那么就必须做出选择。将宝贵的生命能量，从那些无法改变、无意义的消耗中抽离出来，聚焦于能够自我赋能、创造价值的领域。
坚守内核，圆滑处事：“我也会很圆滑的处理各种关系，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摩擦，但绝不再会为了别人的承认……毫无原则的妥协退让。”这是一种成熟的处世智慧。它区分了“手段”与“目的”，“外在行为”与“内在原则”。可以为了减少阻力而表现得圆融，但内心深处必须有一条不可逾越的底线，那就是不为外界的定义而出卖自己的灵魂。
用“心”做事，对自己负责：“我做的每件事，只要去做，一定是发自内心想做的……没有一件是糊弄自己的，自己一定是满意的。”这是对抗异化劳动的终极武器。无论事情大小，无论外界评价如何，首要的标准是“我”是否真诚投入，“我”是否对自己满意。这使得个体从一个被动的执行者，重新变回了生活的主人。

最后，作者提及当年明月，并坦言其后来的轨迹“对我的精神有很大冲击”，但他将其视为一种“试炼”。这展现了作者的高度坦诚与深刻自省。他明白，坚守理想并非易事，外界的诱惑、人性的考验无处不在。但他依然选择“不想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”，这是一种清醒的、历经世事后的选择，比未经考验的理想主义更加坚韧和可贵。

总而言之，《没有一个人是满意的》是一篇在平静的叙述中蕴含着巨大情感张力的文章。它以一个人的真诚思考，撬动了无数人心中相似的困惑与挣扎。它告诉我们，即使在看似无解的宏大叙事之下，个体也并非只能随波逐流。通过清醒地认知、战略性地选择、坚守内心的真实，我们依然可以在有限的生命里，活出属于自己的、不被辜负的一生。这或许无法改变世界，但足以安顿我们自己的内心，并在沉闷的空气中，为自己点燃一束虽微弱却真实的光。